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斷除仙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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斷除仙骨

皇城菜市口, 屠獵場。

烈日焦陽下,衣著粗簡的男子拽出鐵籠裏的人,隨行幾人與那男子一同將手腳被鐵鏈束縛的人推至刑臺架上, 而後將那餘出的鐵鏈纏繞在刑臺鐵柱上。

緊接著便在他周身傾倒了一圈猛火油。

刑臺四周設有火盆以及各種刀具,粗衣男子抄起眼前一架火盆裏燒了一半的炭火, 對著刑臺下圍觀而來的民眾道:“除妖師說了, 這妖遇火即會現形!”

百姓遭受連連旱災,對妖魔早已恨之入骨, 當即紛紛舉拳聲聲呼應:“讓他現形, 燒死他,燒死他!”

男子得到回應, 轉身將手中火棍扔到猛火油上,火油觸及炭火, 順勢分行兩側便燃燒起來, 將鐵鏈鎖住的人牢牢圍在中央。

然而他目光註視著眼前的火焰, 眼中似乎沒有絲毫閃躲和懼怕。

神體相護, 普通的火對他自然不起作用。

離訣目光詭黠, 隨即暗中捏出一道術法襲向刑臺, 術法未至, 卻忽被一道銀光擋去。

順著銀光瞧去,只見靈力消散的地方釘著一枚銀針。

他擡頭看向暗器的來源, 只見遠處的閣樓上站著一人,不掩面目, 冷眼看著他。

銀針能夠擊擋他的魔氣, 如此距離竟也分毫不差, 來著不善。

離訣掩了掩帷幔,隨即退身躲進人群, 轉身之際故與一人碰肩,而後快速離去。

他一路行至巷子裏,不久便見一道人影追上,那人自半空翻越身前,於他十步之遙立定。

來人轉過身,一手負背,一手捏著折扇,面色看似和善,卻每近前一步,殺意便增一分。

離訣生了怯意,緩步後退:“瞧你身手應是仙界人,仙界人不可傷凡人性命,你若傷我,必遭天譴。”

只見他屈唇淡笑,語氣悠緩:“天譴就天譴,何況——我可沒說要傷你。”

離訣緊了手中劍,一手摸進腰間香囊,不待人靠近,便一道幻粉撒過,撒落的幻粉在半空散開細碎的白色粉塵,還帶有濃重迷煙的味道,常人任誰也擋不住這幻藥的厲害。

金以恒手腕迅轉,折扇半傾遮面,冷笑一聲:“雕蟲小技。”

在人持劍迎面偷襲之時,他側轉身形後壓腰身一個翻轉折扇一開一合,力道大小如雨珠般落在離訣的肩骨和手腕處,卻叫離訣墜了手中劍。

離訣握著手腕跌退一步,但見對方已立在那處,仍是一副輕松自若的狀態,甚至手中不知何時取走了他的香囊。

他卻是沒有傷他,只是擊在了他能提劍的穴位處,叫他肩膀和腕骨都無法用力。

金以恒瞧向手中奪來的香囊,不知他這裏還裝了些什麽用來害人的把戲,他打開香囊,從裏掏出一枚丹藥,醫者靈敏的嗅覺讓他隔著瓶塞的木蓋便聞出其中的味道:“隱魂丹?”

他擡眸瞧向離訣:“你不是凡人。”

眼看身份即將暴露,離訣轉身便逃,金以恒正待去追,卻想到玉熙煙還在凡人那處,便放棄追逐轉身去刑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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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油燃盡,卻不見妖物現身,圍觀民眾面面相視,難免有了疑心。

“是不是妖怪啊?”一名婦人小聲道,言出後,見人群目光都望向她,她縮縮脖子不再出聲。

眾人也因她的話起了動搖之心,畢竟臺上那人怎麽瞧著都是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,絲毫不似妖媚態,反倒是那捉妖師,來路不明,叫人懷疑。

見人心有所搖動,一名黑衣男子跳上刑臺走到那粗衣男子身前:“除妖師說這妖物厲害得緊,非特殊法器殺不死。”

他從腰間取出一物,而後拆開包裹物體的黑布,低聲對他道:“這是除妖師給的滅妖杵,只有他能讓妖物現出原形。”

那男子看向他手中銅制的一枚尖銳器具:“當真?”

布衣在皇城內也算是有所號召力的人物,本帶領民眾捉拿妖物,但此刻油火沒能讓這妖物現形,難免有損他的聲譽,現在站在這裏,不禁讓他很是難堪。

這時聽聞黑衣男子的話,他很是動搖。

可這妖物既不怕火,恐是個厲害的,這一根銅棒起什麽作用。

黑衣男子見他猶豫,出言慫恿:“他若能還手早就還手了,還等你們將他游街示眾嗎?”

“這……”那男子接過他手中滅妖杵,又看向那處伏臥在地的人,仍是有些膽怯。

黑衣男子又對他示意:“他腰間那枚信物必然是什麽護身的法器,能夠召喚同伴,若是此時不去滅他,待他同伴聞訊而來,我們可就沒機會了。”

布衣男子這才註意到他腰間那半枚宮佩,男子疑惑:“那不過看似一枚普通的玉質掛飾,真如你說的那般?”

黑衣男子見他不信,道:“不信,你去搶來試試。”

一旁另一凡人見之膽怯,挺著胸脯上前:“我去搶來!”

說罷臨至玉熙煙身前,矮身而下伸手便扯下他腰間那半枚殘玉宮佩。

腰間宮佩忽被奪走,玉熙煙終於有了反應,想要起身去搶,卻被束縛手腳的鐵鏈扯回原處,又跌倒在地。

粗衣男子見他在乎,對黑衣男子道:“你說的沒錯,他果真緊張起來了,看來卻是什麽重要信物!”

然而玉熙煙根本不在乎他們在盤算著什麽,只想拿回那枚宮佩。

搶奪宮佩的男子正要得意,卻忽覺心口疼痛,只當是玉熙煙使了什麽妖術,當即指著人道:“好狡猾的妖物,竟然還敢使用妖術!”

玉熙煙正要再站起,一旁又有一人掄起刀架上的刑具鐵棍便擊在腿彎處,致使他方才站起又再跌倒。

隨著他伏身而下的身形,鐵鏈被牽動地哐當作響,雙腿分別遭受創擊,疼痛難免,玉熙煙雙手扶地,目光只瞧向身前那奪走他宮佩的男子。

“還——給我——”

他語氣頓澀,目光卻是堅定,不似哀求,不似命令,倒像與人討要一樣被同輩人做笑拿去的物件一般。

手拿宮佩的男子盯著他的眼睛,似受蠱惑一般上前,要遞還給他所要之物。

粗衣男子見他不受控制,問一旁黑衣男子:“他怎麽了?”

黑衣男子道:“是妖物在蠱惑他!”

粗衣聽此,當即喊道同伴:“別看他的眼睛,快離開他!”

然而男子卻似不曾聽聞其聲,依舊往前走。

黑子道:“還不快去救他,難道你要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妖怪蠱惑嗎?”

粗衣男子見此情形,終於握著手中的“滅妖杵”顫步上前,而後趁著玉熙煙註意力在眼前那男子身上,高高舉起手中之物猛地戳向他腰窩處。

忽遭銳器刺骨,玉熙煙脊背一僵,修長指骨倏地攥緊手中鐵鏈,止不住一聲悶哼,渾濁魔氣瞬侵腰腹,劇烈的疼痛襲來,鋪天蓋地,倒山傾海,蝕亂著他的神志。

奪拿宮佩的男子猛地回過神,而後退步開來,見狀更是詫異地瞧向自己的同伴,只見他的同伴握著那所謂的“滅妖杵”再次用力,直將人屈起的身形徹底壓在地面才做罷休。

隨著鐵鏈晃動的聲響,天地風雲巨變,雷電滾滾作響,重重黑雲侵襲而來,風雨灌滿堂。

圍觀百姓心生恐憂,傷他的男子更是膽怯地跌退到一旁:“妖、妖怪……”

那手持宮佩的男子在退步之時只覺腳下一陣冰涼,他低頭間,便見腳上蔓延出一層冰霜,隨即凍住他的腳,他努力想要拔出自己的腳,卻是徒勞無功,只得一屁股跌坐在地,而後整個人被冰霜覆沒成冰。

與此同時,他手中的宮佩也跌落在地,在堅脆冰面上發出清脆回彈的聲響,震徹整個刑臺。

布衣男子連滾帶爬地翻下刑臺喊道:“妖怪要現形啦!”

見到眼前場景,圍觀百姓終於懼怕地紛紛四處逃竄。

然而眾人不及逃竄,便被刑臺上蔓延而下的冰霜覆蓋,隨著他四洩的靈力,街市前後,巷尾角落,民戶內外,無一幸免。

連行走在街道上修為低等的妖魔,也禁不住抵禦這突如其來的靈力,皆被冰封於行路之時。

從巷子裏疾步而出的金以恒在瞧見刑臺上的場景時,腳步瞬如生了根,定在原處動彈不得。

那是他平日裏居於仙界,最愛幹凈的小師弟,此刻卻伏臥於這人間骯臟的屠刑場上,一身素藍衣裳浸沒在身下的血泊裏。

手中藥盞落地,半空驟然凝雪,六月艷陽失了顏色,人間急轉天寒地凍,素雪紛飛四起。

水雲山上,睹見天地驟變,兆酬擔憂對身後人道:“師姑,這六月怎麽會下雪?”

曉仙女正於案前批閱文書,聽他所說,擡眸看向窗外,只見一片雪花飄進窗內,落在她批閱的文字上,隨即閃過一絲靈力。

她覺出不妙,當即放下手中筆,閉眸捏決傳音給金以恒:“師弟怎麽了?”

不聞那處回話,她眼眶發熱:“師父在我們三人的靈脈上牽了一條線,我的靈脈忽然斷了一截,是不是師弟出了什麽事?”

等不到回應,她愈發躁怒:“金以恒你說話啊!”

曉仙女睜開眼收回傳音,起身離屋要出水雲山去凡界,兆酬見她焦急,隨即跟上她的步伐。

二人未出上玄境,便有一名弟子帶著一身傷前來稟報:“曉長老,師祖不刻前不知為何去了凡界,那魔界妖物竟在山外候了多日,趁機攻入山門內,傷了我們許多弟子。”

曉仙女凝眉:“怎麽偏偏都是在這個時候。”

兆酬即刻上前請命:“師姑,我去凡界尋師祖和師尊吧。”

“不可,”曉仙女擡手止住他,而後吩咐,“現在我們任何一人都不能離開水雲山,我去穩住那群魔物,你帶領那些受傷的弟子前去嵐煙閣。”

說罷正要離去,卻忽然想到什麽,又再囑咐:“守好你師伯的藥訪居,不得任何人擅自入內。”

兆酬應道:“是。”

曉仙女這才匆匆出了上玄境。

……

人界。

刑臺下,金以恒正待上前,卻忽然被一只手按住肩膀,轉頭只見玉凜不知何時已在身側。

“師父……”金以恒欲言又止。

玉凜冷眼瞧著刑臺上的人,凜冽目光中晃動著微不可查的情緒。

低眸見玉凜召出懲仙問罪鞭,金以恒上前攔他:“師父要責罰,便罰我吧。”

玉凜冷聲:“你也逃不掉。”

見他執意要去問罪,金以恒擋在他身前一動不動,玉凜怒及揮鞭,一鞭子落下,金以恒單膝屈跪於地,卻仍是阻他去路。

玉凜揚手又一鞭子抽在他臂彎,冷聲呵斥:“讓開!”

金以恒捂著被抽痛的半邊肩,順勢扯住問罪鞭:“師弟他已經斷過一根仙骨!”

玉凜聞聲驚詫,低頭問他:“——你說什麽?”

凡人化神之體最多不過修成三根仙骨,損失一根修為半廢,再損一根則與凡人無異,最後一根仙骨是凡體之骨幻化而成,亦是最後的保命骨,若再有損傷,則是灰飛煙滅,甚至不及凡人身死能夠入世輪回。

而廢去修為的修仙者以凡體再入塵世,沒了第二根仙骨,精元不斷流失,身體也會衰老,隨之消亡於世。

金以恒本不打算將此事告知於他,可眼下見他又要去責罰玉熙煙,不得不道出緣由:“當年離朝熠在受師弟一箭中傷後,傷及心脈,在您去了雲外之時已殘魂無幾,師弟為了保住他,便對自己下了噬魂咒,而後……”

他哽咽一聲,才繼道:“而後修煉成仙,自斷一根仙骨,為他修覆心脈,還魂續命。”

在這五百年的閉關修煉裏,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對他離朝熠的虧欠。

神體折損,修為廢半,哪裏只是睡一覺這樣簡單的事,只怕他離朝熠,從不知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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